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售货员:玻璃柜后的无奈 观点
来源:疾跑的小蜗牛作者:洞察网2025-12-10 21:23:24


【资料图】

清晨七点,商场还未苏醒。我在员工通道昏暗的灯光里换上制服——一件挺括的白色衬衫,一条及膝的黑色A字裙。料子是廉价的化纤,为了保持笔挺,洗后总要上浆,摩擦着皮肤,有一种干燥的粗糙感。我对着更衣室巴掌大的镜子,将丝巾折成标准的三角,在颈侧系成一个毫无个性的温莎结。镜子里的脸,敷了一层薄粉,口红是公司规定的“珊瑚粉”,意在营造亲切。我看着这个被制度勾勒出的、得体的形象,轻轻吸了口气,像战士披上他的甲胄。只是我的战场,是十米长的玻璃柜台,武器是永远上扬的嘴角,与一套熟极而流的“欢迎光临”。

柜台是一道透明而坚硬的界限。我将价值不菲的商品从丝绒垫上取下,指尖戴着薄棉手套,动作轻柔得像对待雏鸟。顾客的目光却锐利如刀,挑剔地刮过商品的每一寸,也顺便刮过我。他们问价、比较、试戴,然后随意地将东西放回,有时连一句“谢谢”或“不用了”都懒得施舍。我则必须立刻上前,用镊子和绒布,将每一枚指纹拭去,将每一处被体温焐热的痕迹复原,让一切回归冰冷、完美的初始状态。这个过程,日复一日,像一种西西弗斯式的仪式:建立联系(展示),然后亲手抹去联系(复原)。我维护的不是商品,而是一种“未被触碰”的幻觉,以及商品背后,那个我无法触及的价格所代表的尊严。

最深的疲惫,并非来自久站的腰酸背痛,也非重复千遍的话术。而是一种缓慢的、无孔不入的“工具化”磨损。在许多人眼里,我并非一个有名有姓、有悲有喜的“人”,而是柜台后一个会移动的、功能性的配件——一个“开锁器”(打开柜门)、一个“说明书”(介绍功能)、或一个“障碍物”(当他们的要求超出规定时)。曾有一位女士,因试戴三枚钻戒后仍不满意,将不满发泄在我身上,指责我的笑容“不够真诚”,影响了她的判断。我低头聆听,道歉,保持微笑,心里却一片冰凉的荒谬。我的情绪,乃至我表情的弧度,都成了被评估的“服务”的一部分,需要为顾客的购物体验负全责。

午休半小时,我通常躲在仓库货架后的角落。这里没有明亮的射灯,只有安全出口幽绿的微光。我脱下高跟鞋,揉着肿胀的脚踝,吃一份早已冷掉的便当。这一刻的寂静如此珍贵,因为我不必笑,不必说话,不必成为一个“形象”。我和隔壁柜台的李姐有时会对望一眼,什么也不说,只是共享这片刻属于“人”的喘息。我们身上昂贵的香水味,与仓库陈旧的纸箱、灰尘味混合在一起,构成我们真实处境的隐喻——光鲜与陈旧,体面与卑微,如此矛盾地黏合在一起。

当夜幕降临,送走最后一位顾客,铁闸门“哗啦”落下,将内外隔绝。我再次站到柜台前,进行最后的清点与整理。灯光熄灭大半,柜台里那些珠宝、名表在阴影中静静闪烁,它们被呵护得一丝不苟,明日又将迎接新的审视。而我,卸下丝巾,松开衬衫第一颗纽扣,感到一种从骨缝里渗出的疲惫。这份工作的心酸,不在于售卖商品,而在于你的一部分自我,似乎也和那些商品一样,被日日擦拭、展示、估价,然后在打烊后,被锁进黑暗里。走在回家的路上,晚风拂过脸颊,我才感觉那个作为“工具”的、紧绷的自己在慢慢融化,而那个会疼、会累、会望着夜空发呆的、真实的自己,正一点一点,蹒跚着走回来。明日,闹钟照常会响,制服依旧挺括,微笑仍需精准。但我知道,有些磨损是看不见的,它发生在每一次热情遭遇冷漠之后,发生在每一次自我意识向职业要求低头之时,静静地,沉淀在灵魂最不易察觉的褶皱里。

[责任编辑:linlin]

标签: 丝巾 柜台 试戴 镜子 售货员 玻璃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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